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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

季羨林經典散文

時間:2022-10-26 09:17:03 隨筆 我要投稿

季羨林經典精選散文

 季羨林的散文精選您看過多少呢?下面小編將為大家帶來幾篇關于季羨林先生的精選散文!

季羨林經典精選散文

 季羨林經典精選散文一

  賦得永久的悔

  題目是韓小蕙小姐出的,所以名之曰"賦得"。

  但文章是我心甘情愿作的,所以不是八股。

  我為什么心甘情愿作這樣一篇文章呢?一言以蔽之,題目出得好,不但實獲我心,而且先獲我心:我早就想寫這樣一篇東西了。

  我己經到了望九之年。

  在過去的七八十年中,從鄉下到城里;從國內到國外;從小學、中學、大學到洋研究院;從"志于學"到超過"從心所欲不逾矩",曲曲折折,坎坎坷坷。

  既走過陽關大道,也走過獨木小橋;既經過"山重水復疑無路",又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喜悅與憂傷并駕,失望與希望齊飛,我的經歷可謂多矣。

  要講后悔之事,那是俯拾皆是。

  要選其中最深切、最真實、最難忘的悔,也就是永久的悔,那也是唾手可得,因為它片刻也沒有離開過我的心。

  我這永久的悔就是:不該離開故鄉,離開母親。

  我出生在魯西北一個極端貧困的村莊里。

  我們家是貧中之貧,真可以說是貧無立錐之地。

  十年浩劫中,我自己跳出來反對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但又炙手可熱的"老佛爺",被她視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后快。

  她手下的小嘍羅們曾兩次竄到我的故鄉,處心積慮地把我"打"成地主,他們那種狗仗人勢窮兇極惡的教師爺架子,并沒有能嚇倒我的鄉親。

  我小時候的一位伙伴指著他們的鼻子,大聲說:"如果讓整個官莊來訴苦的話,季羨林家是第一家!"

  這一句話并沒有夸大,他說的是實情。

  我祖父母早亡,留下了我父親等三個兄弟,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最小的一叔送了人。

  我父親和九叔餓得沒有辦法,只好到別人家的棗林里去撿落到地上的干棗充饑。

  這當然不是長久之計。

  最后兄弟倆被逼背井離鄉,盲流到濟南去謀生。

  此時他倆也不過十幾二十歲。

  在舉目無親的大城市里,必然是經過千辛萬苦,九叔在濟南落住了腳。

  于是我父親就回到了故鄉,說是農民,但又無田可耕。

  又必然是經過千辛萬苦,九叔從濟南有時寄點錢回家,父親賴以生活。

  不知怎么一來,竟然尋(讀若xin)上了媳婦,她就是我的母親。

  母親的娘家姓趙,門當戶對,她家窮得同我們家差不多,否則也決不會結親。

  她家里飯都吃不上,哪里有錢、有閑上學。

  所以我母親一個字也不識,活了一輩子,連個名字都沒有。

  她家是在另一個莊上,離我們莊五里路。

  這個五里路就是我母親畢生所走的最長的距離。

  北京大學那一位"老佛爺"要"打"成"地主"的人,也就是我,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就有這樣一位母親。

  后來我聽說,我們家確實也"闊"過一陣。

  大概在清末民初,九叔在東三省用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五角錢,買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災獎券,中了獎。

  兄弟倆商量,要"富貴而歸故鄉",回家揚一下眉,吐一下氣。

  于是把錢運回家,九叔仍然留在城里,鄉里的事由父親一手張羅,他用荒唐離奇的價錢,買了磚瓦,蓋了房子。

  又用荒唐離奇的價錢,置了一塊帶一口水井的田地。

  一時興會淋漓,真正揚眉吐氣了。

  可惜好景不長,我父親又用荒唐離奇的方式,仿佛宋江一樣,豁達大度,招待四方朋友。

  一轉瞬間,蓋成的瓦房又拆了賣磚、賣瓦。

  有水井的田地也改變了主人。

  全家又回歸到原來的情況。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情況下降生到人間來的。

  母親當然親身經歷了這個巨大的變化。

  可惜,當我同母親住在一起的時候,我只有幾歲,告訴我,我也不懂。

  所以,我們家這一次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只像是曇花一現,我到現在也不完全明白。

  這謎恐怕要成為永恒的謎了。

  不管怎樣,我們家又恢復到從前那種窮困的情況。

  后來聽人說,我們家那時只有半畝多地。

  這半畝多地是怎么來的,我也不清楚。

  一家三口人就靠這半畝多地生活。

  城里的九叔當然還會給點接濟,然而像中湖北水災獎那樣的事兒,一輩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

  九叔沒有多少錢接濟他的哥哥了。

  家里日子是怎樣過的,我年齡太小,說不清楚。

  反正吃得極壞,這個我是懂得的。

  按照當時的標準,吃"白的"(指麥子面)最高,其次是吃小米面或棒子面餅子,最次是吃紅高粱餅子,顏色是紅的,像豬肝一樣。

  "白的"與我們家無緣。

  "黃的"(小米面或棒子面餅子顏色都是黃的)與我們緣分也不大。

  終日為伍者只有"紅的"。

  這"紅的"又苦又澀,真是難以下咽。

  但不吃又害餓,我真有點談"紅"色變了。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辦法。

  我祖父的堂兄是一個舉人,他的夫人我喊她奶奶。

  他們這一支是有錢有地的。

  雖然舉人死了,但家境依然很好。

  我這一位大奶奶仍然健在。

  她的親孫子早亡,所以把全部的鐘愛都傾注到我身上來。

  她是整個官莊能夠吃"白的"的僅有的幾個人中之一。

  她不但自己吃,而且每天都給我留出半個或者四分之一個白面饃饃來。

  我每天早晨一睜眼,立即跳下炕來向村里跑,我們家住在村外。

  我跑到大奶奶跟前,清脆甜美地喊上一聲:"奶奶!"她立即笑得合不上嘴,把手縮回到肥大的袖子,從口袋里掏出一小塊饃饃,遞給我,這是我一天最幸福的時刻。

  此外,我也偶爾能夠吃一點"白的",這是我自己用勞動換來的。

  一到夏天麥收季節,我們家根本沒有什么麥子可收。

  對門住的寧家大嬸子和大姑--她們家也窮得夠嗆--就帶我到本村或外村富人的地里去"拾麥子"。

  所謂"拾麥子"就是別家的長工割過麥子,總還會剩下那么一點點麥穗,這些都是不值得一撿的,我們這些窮人就來"拾"。

  因為剩下的決不會多,我們拾上半天,也不過拾半籃子,然而對我們來說,這己經是如獲至寶了。

  一定是大嬸和大姑對我特別照顧,以一個四五歲、五六歲的孩子,拾上一個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斤麥粒。

  這些都是母親親手搓出來的。

  為了對我加以獎勵,麥季過后,母親便把麥子磨成面,蒸成饃饃,或貼成白面餅子,讓我解饞。

  我于是就大快朵頤了。

  記得有一年,我拾麥子的成績也許是有點"超常"。

  到了中秋節--農民嘴里叫"八月十五"--母親不知從哪里弄了點月餅,給我掰了一塊,我就蹲在一塊石頭旁邊,大吃起來。

  在當時,對我來說,月餅可真是神奇的東西,龍肝鳳髓也難以比得上的,我難得吃一次。

  我當時并沒有注意,母親是否也在吃。

  現在回想起來,她根本一口也沒有吃。

  不但是月餅,連其他"白的",母親從來都沒有嘗過,都留給我吃了。

  她大概是畢生就與紅色的高粱餅子為伍。

  到了歉年,連這個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類,吃的回憶似乎是一片空白。

  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賣煮牛肉的作坊。

  給農民勞苦耕耘了一輩子的老黃牛,到了老年,耕不動了,幾個農民便以極其低的價錢買來,用極其野蠻的辦法殺死,把肉煮爛,然后賣掉。

  老牛肉難煮,實在沒有辦法,農民就在肉鍋里小便一通,這樣肉就好爛了。

  農民心腸好,有了這種情況,就昭告四鄰:"今天的肉你們別買!"老娘家窮,雖然極其疼愛我這個外孫,也只能用土罐子,花幾個制錢,裝一罐子牛肉湯,聊勝于無。

  記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塊牛肚子,這就成了我的專利。

  我舍不得一氣吃掉,就用生了銹的小鐵刀,一塊一塊地割著吃,慢慢地吃。

  這一塊牛肚真可以同月餅媲美了。

  "白的"、月餅和牛肚難得,"黃的"怎樣呢?"黃的"也同樣難得。

  但是,盡管我只有幾歲,我卻也想出了辦法。

  到了春、夏、秋三個季節,莊外的草和莊稼都長起來了。

  我就到莊外去割草,或者到人家高粱地里去劈高粱葉。

  劈高粱葉,田主不但不禁止,而且還歡迎;因為葉子一劈,通風情況就能改進,高粱長得就能更好,糧食打得就能更多。

  草和高粱葉都是喂牛用的。

  我們家窮,從來沒有養過牛。

  我二大爺家是有地的,經常養著兩頭大牛。

  我這草和高粱葉就是給它們準備的。

  每當我這個不到三塊豆腐高的孩子背著一大捆草或高粱葉走進二大爺的大門,我心里有所恃而不恐,把草放在牛圈里,賴著不走,總能蹭上一頓"黃的"吃,不會被二大娘"卷"(我們那里的土話,意思是"罵")出來。

  到了過年的時候,自己心里覺得,在過去的一年里,自己喂牛立了功,又有了勇氣到二大爺家里賴著吃黃面糕。

  黃面糕是用黃米面加上棗蒸成的。

  顏色雖黃,卻位列"白的"之上,因為一年只在過年時吃一次,物以稀為貴,于是黃面糕就貴了起來。

  我上面講的全是吃的東西。

  為什么一講到母親就講起吃的東西來了呢?原因并不復雜。

  第一,我作為一個孩子容易關心吃的東西。

  第二,所有我在上面提到的好吃的東西,幾乎都與母親無緣。

  除了"黃的"以外,其余她都不沾邊兒。

  我在她身邊只呆到六歲,以后兩次奔喪回家,呆的時間也很短。

  現在我回憶起來,連母親的面影都是迷離模糊的,沒有一個清晰的輪廓。

  特別有一點,讓我難解而又易解:我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母親的笑容來,她好像是一輩子都沒有笑過。

  家境貧困,兒子遠離,她受盡了苦難,笑容從何而來呢?有一次我回家聽對面的寧大嬸子告訴我說:"你娘經常說:'早知道送出去回不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他走的!'"簡短的一句話里面含著多少辛酸、多少悲傷啊!母親不知有多少日日夜夜,眼望遠方,盼望自己的兒子回來啊!然而這個兒子卻始終沒有歸去,一直到母親離開這個世界。

  對于這個情況,我最初懵懵懂懂,理解得并不深刻。

  到上了高中的時侯,自己大了幾歲,逐漸理解了。

  但是自己寄人籬下,經濟不能獨立,空有雄心壯志,怎奈無法實現,我暗暗地下定了決心,立下了誓愿:一旦大學畢業,自己找到工作,立即迎養母親,然而沒有等到我大學畢業,母親就離開我走了,永遠永遠地走了。

  古人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話正應到我身上。

  我不忍想像母親臨終思念愛子的情況;一想到,我就會心肝俱裂,眼淚盈眶。

  當我從北平趕回濟南,又從濟南趕回清平奔喪的時候,看到了母親的棺材,看到那簡陋的屋子,我真想一頭撞死在棺材上,隨母親于地下。

  我后悔,我真后悔,我千不該萬不該離開了母親。

  世界上無論什么名譽,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榮,都比不上呆在母親身邊,即使她一個字也不識,即使整天吃"紅的"。

  這就是我的"永久的悔"。

  季羨林經典精選散文二
 

  我的老師們

  在深切懷念我的兩個不在眼前的母親的同時,在我眼前那一些德國老師們,就越發顯得親切可愛了。

  在德國老師中同我關系最密切的當然是我的Doktor-Vater(博士父親)瓦爾德施米特教授。

  我同他初次會面的情景,我在上面已經講了一點。

  他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他非常年輕。

  他的年齡確實不算太大,同我見面時,大概還不到四十歲吧。

  他穿一身厚厚的西裝,面孔是孩子似的面孔。

  我個人認為,他待人還是彬彬有禮的。

  德國教授多半都有點教授架子,這是他們的社會地位和經濟地位所決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后來聽說,在我以后的他的學生們都認為他很嚴厲。

  據說有一位女士把自己的博士論文遞給他,他翻看了一會兒,一下子把論文摔到地下,忿怒地說道:"DasistaberallesMist!(這全是垃圾,全是胡說八道!)"這位小姐從此耿耿于懷,最終離開了哥廷根。

  我跟他學了十年,應該說,他從來沒有對我發過脾氣。

  他教學很有耐心,梵文語法摳得很細。

  不這樣是不行的,一個字多一個字母或少一個字母,意義方面往往差別很大。

  我以后自己教學生,也學他的榜樣,死摳語法。

  他的教學法是典型的德國式的。

  記得是德國十九世紀的偉大東方語言學家埃瓦爾德(Ewald)說過一句話:"教語言比如教游泳,把學生帶到游泳池旁,把他往水里一推,不是學會游泳,就是淹死,后者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瓦爾德施米特采用的就是這種教學法。

  第一二兩堂,念一念字母。

  從第三堂起,就讀練習,語法要自己去鉆。

  我最初非常不習慣,準備一堂課,往往要用一天的時間。

  但是,一個學期四十多堂課,就讀完了德國梵文學家施騰茨勒(Stenzler)的教科書,學習了全部異常復雜的梵文文法,還念了大量的從梵文原典中選出來的練習。

  這個方法是十分成功的。

  瓦爾德施米特教授的家庭,最初應該說是十分美滿的。

  夫婦二人,一個上中學的十幾歲的兒子。

  有一段時間,我幫助他翻譯漢文佛典,常常到他家去,同他全家一同吃晚飯,然后工作到深夜。

  餐桌上沒有什么人多講話,安安靜靜。

  有一次他笑著對兒子說道:"家里來了一個中國客人,你明天大概要在學校里吹噓一番吧?"看來他家里的氣氛是嚴肅有余,活潑不足。

  他夫人也是一個不大愛說話的人。

  后來,大戰一爆發,他自己被征從軍,是一個什么軍官。

  不久,他兒子也應征入伍。

  過了不太久,從1941年冬天起,東部戰線膠著不進,相持不下,但戰斗是異常激烈的。

  他們的兒子在北歐一個國家陣亡了。

  我現在已經忘記了,夫婦倆聽到這個噩耗時反應如何。

  按理說,一個獨生子幼年戰死,他們的傷心可以想見。

  但是瓦爾德施米特教授是一個十分剛強的人,他在我面前從未表現出傷心的樣子,他們夫婦也從未同我談到此事。

  然而活潑不足的家庭氣氛,從此更增添了寂寞冷清的成分,這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了。

  在瓦爾德施米特被征從軍后的第一個冬天,他預訂的大劇院的冬季演出票,沒有退掉。

  他自己不能觀看演出,于是就派我陪伴他夫人觀看,每周一次。

  我吃過晚飯,就去接師母,陪她到劇院。

  演出有歌劇,有音樂會,有鋼琴獨奏,有小提琴獨奏等等,演員都是外地或國外來的,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劇場里燈火輝煌,燦如白晝;男士們服裝筆挺,女士們珠光寶氣,一片升平祥和氣象。

  我不記得在演出時遇到空襲,因此不知道敵機飛臨上空時場內的情況。

  但是散場后一走出大門,外面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世界,頂天立地的黑暗,由于燈火管制,不見一縷光線。

  我要在這任何東西都看不到的黑暗中,送師母摸索著走很長的路到山下她的家中。

  一個人在深夜回家時,萬籟俱寂,走在寧靜的長街上,只聽到自己腳步的聲音,跫然而喜。

  但此時正是鄉愁最濃時。

  我想到的第二位老師是西克(Sieg)教授。

  他的家世,我并不清楚。

  到他家里,只見到老伴一人,是一個又瘦又小的慈祥的老人。

  子女或什么親眷,從來沒有見過。

  看來是一個非常孤寂清冷的家庭,盡管老夫婦情好極篤,相依為命。

  我見到他時,他已經早越過了古稀之年。

  他是我平生所遇到的中外各國的老師中對我最愛護、感情最深、期望最大的老師。

  一直到今天,只要一想到他,我的心立即劇烈地跳動,老淚立刻就流滿全臉。

  他對我傳授知識的情況,上面已經講了一點,下面還要講到。

  在這里我只講我們師徒二人相互間感情深厚的一些情況。

  為了存真起見,我仍然把我當時的一些日記,一字不改地抄在下面:

  昨天買了一張Prof.Sieg的相片,放在桌子上,對著自己。

  這位老先生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激他。

  他簡直有父親或者祖父一般的慈祥。

  我一看到他的相片,心里就生出無窮的勇氣,覺得自己對梵文應該拼命研究下去,不然簡直對不住他。

  5點半出來,到Prof.Sieg家里去。

  他要替我交涉增薪,院長已答應。

  這真是意外的事。

  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這位老人家,他對我好得真是無微不至,我永遠不會忘記!

  原來他發現我生活太清苦,親自找文學院長,要求增加我的薪水。

  其實我的薪水是足夠用的,只因我枵腹買書,所以就顯得清苦了。

  1941年,我一度想設法離開德國回國。

  我在10月29日的日記里寫道:

  11點半,Prof.Sieg去上課。

  下了課后,我同他談到我要離開德國,他立刻興奮起來,臉也紅了,說話也有點震顫了。

  他說,他預備將來替我找一個固定的位置,好讓我繼續在德國住下去,萬沒想到我居然想走。

  他勸我無論如何不要走,他要替我設法同Rektor(大學校長)說,讓我得到津貼,好出去休養一下。

  他簡直要流淚的樣子。

  我本來心里還有點遲疑,現在又動搖起來了。

  一離開德國,誰知道哪一年再能回來,能不能回來?這位像自己父親一般替自己操心的老人十九是不能再見了。

  我本來容易動感情。

  現在更制不住自己,很想哭上一場。

  像這樣的情況,日記里還有一些,我不再抄錄了。

  僅僅這三則,我覺得,已經完全能顯示出我們之間的關系了。

  還有一些情況,我在下面談吐火羅文的學習時再談,這里暫且打住。

  我想到的第三位老師是斯拉夫語言學教授布勞恩(Braun)。

  他父親生前在萊比錫大學擔任斯拉夫語言學教授,他可以說是家學淵源,能流利地說許多斯拉夫語。

  我見他時,他年紀還輕,還不是講座教授。

  由于年齡關系,他也被征從軍。

  但根本沒有上過前線,只是擔任翻譯,是最高級的翻譯。

  蘇聯一些高級將領被德軍俘虜,希特勒等法西斯頭子要親自審訊,想從中挖取超級秘密。

  擔任翻譯的就是布勞恩教授,其任務之重要可想而知。

  他每逢休假回家的時候,總高興同我閑聊他當翻譯時的一些花絮,很多是德軍和蘇軍內部最高領導層的真實情況。

  他幾次對我說,蘇軍的大炮特別厲害,德國難望其項背。

  這是德國方面從來沒有透露過的極端機密,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的家庭十分和美。

  他有一位年輕的夫人,兩個男孩子,大的叫安德烈亞斯,約有五六歲,小的叫斯蒂芬,只有二三歲。

  斯蒂芬對我特別友好,我一到他家,他就從遠處飛跑過來,撲到我的懷里。

  他母親教導我說:"此時你應該抱住孩子,身體轉上兩三圈,小孩子最喜歡這玩意!"教授夫人很和氣,好像有點愣頭愣腦,說話直爽,但有時候沒有譜兒。

  布勞恩教授的家離我住的地方很近,走二三分鐘就能走到。

  因此,我常到他家里去玩。

  他有一幅中國古代的刺繡,上面繡著五個大字:時有溪山興。

  他要我翻譯出來。

  從此他對漢文產生了興趣,自己買了一本漢德字典,念唐詩。

  他把每一個字都查出來,居然也能講出一些意思。

  我給他改正,并講一些語法常識。

  對漢語的語法結構,他覺得既極怪而又極有理,同他所熟悉的印歐語系語言迥乎不同。

  他認為,漢語沒有形態變化,也可能是優點,它能給讀者以極大的聯想自由,不像印歐語言那樣被形態變化死死地捆住。

  他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人,擅長油畫。

  有一天,他忽然建議要給我畫像。

  我自然應允了,于是有比較長的一段時間,我天天到他家里去,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當模特兒。

  畫完了以后,他問我的意見。

  我對畫不是內行,但是覺得畫得很像我,因此就很滿意了。

  在科學研究方面,他也表現了他的才藝。

  他的文章和專著都不算太多,他也不搞德國學派的拿手好戲:語言考據之學。

  用中國的術語來說,他擅長義理。

  他有一本講十九世紀沙俄文學的書,就是專從義理方面著眼,把列夫·托爾斯泰和陀斯妥也夫斯基列為兩座高峰,而展開論述,極有獨特的見解,思想深刻,觀察細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著作。

  可惜似乎沒有引起多少注意。

  我都覺得有寂寞冷落之感。

  總之,布勞恩教授在哥廷根大學是頗為不得志的。

  正教授沒有份兒,哥廷根科學院院士更不沾邊兒。

  有一度,他告訴我,斯特拉斯堡大學有一個正教授缺了人,他想去,而且把我也帶了去。

  后來不知為什么,沒有實現。

  一直到四十多年以后我重新訪問西德時,我去看他,他才告訴我,他在哥廷根大學終于得到了一個正教授的講座,他認為可以滿意了。

  然而他已經老了,無復年輕時的瀟灑英俊。

  我一進門他第一句話說是:"你晚來了一點,她已經在月前去世了!"我知道他指的是誰,我感到非常悲痛。

  安德烈亞斯和斯蒂芬都長大了,不在身邊。

  老人看來也是冷清寂寞的。

  在西方社會中,失掉了實用價值的老人,大多如此。

  我欲無言了。

  去年聽德國來人說,他已經去世。

  我謹以心香一瓣,祝愿他永遠安息!

  我想到的第四位德國老師是馮·格林(Dr.vonCrimm)博士。

  據說他是來自俄國的德國人,俄文等于是他的母語。

  在大學里,他是俄文講師。

  大概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發表過什么學術論文,所以連副教授的頭銜都沒有。

  在德國,不管你外語多么到家,只要沒有學術著作,就不能成為教授。

  工齡長了,工資可能很高,名位卻不能改變。

  這一點同中國是很不一樣的。

  中國教授貶值,教授膨脹,由來久矣。

  這也算是中國的"特色"吧。

  反正馮·格林始終只是講師。

  他教我俄文時已經白發蒼蒼,心里總好像是有一肚子氣,終日郁郁寡歡。

  他只有一個老伴,他們就住在高斯-韋伯樓的三樓上。

  屋子極為簡陋。

  老太太好像終年有病,不大下樓,但心眼極好,聽說我患了神經衰弱癥,夜里盜汗,特意送給我一個雞蛋,補養身體。

  要知道,當時一個雞蛋抵得上一個元寶,在餓急了的時候,雞蛋能吃,而元寶則不能。

  這一番情意,我異常感激。

  馮·格林博士還親自找到大學醫院的內科主任沃爾夫(Wolf)教授,請他給我檢查。

  我到了醫院,沃爾夫教授仔仔細細地檢查過以后,告訴我,這只是神經衰弱,與肺病毫不相干。

  這一下子排除了我的一塊心病,如獲重生。

  這更增加了我對這兩位孤苦伶仃的老人的感激。

  離開德國以后,沒有能再見到他們,想他們早已離開人世了,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我回想起來的老師當然不限于以上四位,比如阿拉伯文教授馮·素頓(VonSoden),英文教授勒德(Roeder)和懷爾德(Wilde),哲學教授海澤(Heyse),藝術史教授菲茨圖姆(Vitzhum)侯爵,德文教授麥伊(May),伊朗語教授欣茨(Hinz)等等,我都聽過課或有過來往,他們待我親切和藹,我都永遠不會忘記。

  我在這里就不一一敘述了。

  季羨林經典精選散文三
 

  清塘荷韻

  樓前有清塘數畝。

  記得三十多年前初搬來時,池塘里好像是有荷花的,我的記憶里還殘留著一些綠葉紅花的碎影。

  后來時移事遷,歲月流逝,池塘里卻變得"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再也不見什么荷花了。

  我腦袋里保留的舊的思想意識頗多,每一次望到空蕩蕩的池塘,總覺得好像缺點什么。

  這不符合我的審美觀念。

  有池塘就應當有點綠的東西,哪怕是蘆葦呢,也比什么都沒有強。

  最好的最理想的當然是荷花。

  中國舊的詩文中,描寫荷花的簡直是太多太多了。

  周敦頤的《愛蓮說》讀書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絕無僅有的。

  他那一句有名的"香遠益清"是膾炙人口的。

  幾乎可以說,中國沒有人不愛荷花的。

  可我們樓前池塘中獨獨缺少荷花。

  每次看到或想到,總覺得是一塊心病。

  有人從湖北來,帶來了洪湖的幾顆蓮子,外殼呈黑色,極硬。

  據說,如果埋在淤泥中,能夠千年不爛。

  因此,我用鐵錘在蓮子上砸開了一條縫,讓蓮芽能夠破殼而出,不至永遠埋在泥中。

  這都是一些主觀的愿望,蓮芽能不能夠出,都是極大的未知數。

  反正我總算是盡了人事,把五六顆敲破的蓮子投入池塘中,下面就是聽天命了。

  這樣一來,我每天就多了一件工作:到池塘邊上去看上幾次。

  心里總是希望,忽然有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翠綠的蓮葉長出水面。

  可是,事與愿違,投下去的第一年,一直到秋涼落葉,水面上也沒有出現什么東西。

  經過了寂寞的冬天,到了第二年,春水盈塘,綠柳垂絲,一片旖旎的風光。

  可是,我翹盼的水面上卻仍然沒有露出什么荷葉。

  此時我已經完全灰了心,以為那幾顆湖北帶來的硬殼蓮子,由于人力無法解釋的原因,大概不會再有長出荷花的希望了。

  我的目光無法把荷葉從淤泥中吸出。

  但是,到了第三年,卻忽然出了奇跡。

  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在我投蓮子的地方長出了幾個圓圓的綠葉,雖然顏色極惹人喜愛;但是卻細弱單薄,可憐兮兮地平臥在水面上,像水浮蓮的葉子一樣。

  而且最初只長出了五六個葉片。

  我總嫌這有點太少,總希望多長出幾片來。

  于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天天到池塘邊上去觀望。

  有校外的農民來撈水草,我總請求他們手下留情,不要碰斷葉片。

  但是經過了漫漫的長夏,凄清的秋天又降臨人間,池塘里浮動的仍然只是孤零零的那五六個葉片。

  對我來說,這又是一個雖微有希望但究竟仍令人灰心的一年。

  真正的奇跡出現在第四年上。

  嚴冬一過,池塘里又溢滿了春水。

  到了一般荷花長葉的時候,在去年飄浮著五六個葉片的地方,一夜之間,突然長出了一大片綠葉,而且看來荷花在嚴冬的冰下并沒有停止行動,因為在離開原有五六個葉片的那塊基地比較遠的池塘中心,也長出了葉片。

  葉片擴張的速度,擴張范圍的擴大,都是驚人地快。

  幾天之內,池塘內不小一部分,已經全為綠葉所覆蓋。

  而且原來平臥在水面上的像是水浮蓮一樣的葉片,不知道是從哪里聚集來了力量,有一些竟然躍出了水面,長成了亭亭的荷葉。

  原來我心中還遲遲疑疑,怕池中長的是水浮蓮,而不是真正的荷花。

  這樣一來,我心中的疑云一掃而光:池塘中生長的真正是洪湖蓮花的子孫了。

  我心中狂喜,這幾年總算是沒有白等。

  天地萌生萬物,對包括人在內的動植物等有生命的東西,總是賦予一種極其驚人的求生存的力量和極其驚人的擴展蔓延的力量,這種力量大到無法抗御。

  只要你肯費力來觀摩一下,就必然會承認這一點。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就是我樓前池塘里的荷花。

  自從幾個勇敢的葉片躍出水面以后,許多葉片接踵而至。

  一夜之間,就出來了幾十枝,而且迅速地擴散、蔓延。

  不到十幾天的工夫,荷葉已經蔓延得遮蔽了半個池塘。

  從我撒種的地方出發,向東西南北四面擴展。

  我無法知道,荷花是怎樣在深水中淤泥里走動。

  反正從露出水面荷葉來看,每天至少要走半尺的距離,才能形成眼前這個局面。

  光長荷葉,當然是不能滿足的。

  荷花接踵而至,而且據了解荷花的行家說,我門前池塘里的荷花,同燕園其他池塘里的,都不一樣。

  其他地方的荷花,顏色淺紅;而我這里的荷花,不但紅色濃,而且花瓣多,每一朵花能開出十六個復瓣,看上去當然就與眾不同了。

  這些紅艷耀目的荷花,高高地凌駕于蓮葉之上,迎風弄姿,似乎在睥睨一切。

  幼時讀舊詩:"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愛其詩句之美,深恨沒有能親自到杭州西湖去欣賞一番。

  現在我門前池塘中呈現的就是那一派西湖景象。

  是我把西湖從杭州搬到燕園里來了。

  豈不大快人意也哉!前幾年才搬到朗潤園來的周一良先生賜名為"季荷"。

  我覺得很有趣,又非常感激。

  難道我這個人將以荷而傳嗎?

  前年和去年,每當夏月塘荷盛開時,我每天至少有幾次徘徊在塘邊,坐在石頭上,靜靜地吸吮荷花和荷葉的清香。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我確實覺得四周靜得很。

  我在一片寂靜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綠肥、紅肥。

  倒影映入水中,風乍起,一片蓮瓣墮入水中,它從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卻是從下邊向上落,最后一接觸到水面,二者合為一,像小船似地漂在那里。

  我曾在某一本詩話上讀到兩句詩:"池花對影落,沙鳥帶聲飛。

  "作者深惜第二句對仗不工。

  這也難怪,像"池花對影落"這樣的境界究竟有幾個人能參悟透呢?

  晚上,我們一家人也常常坐在塘邊石頭上納涼。

  有一夜,天空中的月亮又明又亮,把一片銀光灑在荷花上。

  我忽聽卜通一聲。

  是我的小白波斯貓毛毛撲入水中,它大概是認為水中有白玉盤,想撲上去抓住。

  它一入水,大概就覺得不對頭,連忙矯捷地回到岸上,把月亮的倒影打得支離破碎,好久才恢復了原形。

  今年夏天,天氣異常悶熱,而荷花則開得特歡。

  綠蓋擎天,紅花映日,把一個不算小的池塘塞得滿而又滿,幾乎連水面都看不到了。

  一個喜愛荷花的鄰居,天天興致勃勃地數荷花的朵數。

  今天告訴我,有四五百朵;明天又告訴我,有六七百朵。

  但是,我雖然知道他為人細致,卻不相信他真能數出確實的朵數。

  在荷葉底下,石頭縫里,旮旮旯旯,不知還隱藏著多少??兒,都是在岸邊難以看到的。

  粗略估計,今年大概開了將近一千朵。

  真可以算是洋洋大觀了。

  連日來,天氣突然變寒。

  好像是一下子從夏天轉入秋天。

  池塘里的荷葉雖然仍然是綠油一片,但是看來變成殘荷之日也不會太遠了。

  再過一兩個月,池水一結冰,連殘荷也將消逝得無影無蹤。

  那時荷花大概會在冰下冬眠,做著春天的夢。

  它們的夢一定能夠圓的。

  "既然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我為我的"季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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