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蘇州散文隨筆

　　來蘇州已經(jīng)半年有余了，結(jié)識了幾位蘇州友人，也走訪了一些蘇州街巷，但我卻依然覺得，自己一直游離在蘇州之外，從不曾走進(jìn)過。一日飯間，一友人忽然問我：你覺得蘇州怎么樣，喜歡嗎？我竟一時(shí)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是啊，蘇州與我，究竟是個(gè)怎樣的城市呢？沉默良久，我回答他：其實(shí)，我一直都在尋找蘇州！

　　蘇州在哪？曾在平江路的青石小巷里邂逅過蘇州。她著一身布衣藍(lán)衫，低眉順眼地站在青瓦白墻下，笑意盈盈地望著來往的過客，不管你因何而來，也不管你因何而去，她都對你一樣的溫婉，一樣的寬容。站在平江路的巷子口，我曾長久地遲疑，我怕自己太重的塵世足跡，硌痛了它滄桑而寧靜的胸膛。可我又怎么拒絕得了它悠遠(yuǎn)而嫵媚的誘惑，終于，我像一個(gè)偷情的女子，踮起腳尖，挪移著我醉意熏熏的腳步，載著滿心的興奮和歡喜，投進(jìn)了它溫香熱情的懷抱。我在它的懷里肆意流連，撫摸它的每一根肋骨，傾聽它的每一聲呼吸。這腳下的青磚，這城池里的流水，這或開或掩的院門，這或濃或淡的氣息，都讓我如此迷戀。我只愿她是我永遠(yuǎn)的情人，無論今生，無論來世，她都一如初見時(shí)的美好，羞羞澀澀地等著，裊裊娜娜地走著，不因誰的來而刻意逢迎，也不會因?yàn)檎l的去而故作悲傷。此時(shí)的蘇州，便是那琵琶上流瀉著的一首評彈，如此細(xì)軟，卻又如此執(zhí)拗，唱便唱著，至于聽的人懂還是不懂，又有何妨呢！

　　也曾在虎丘塔的日影下仰望過蘇州。去的那日正值深秋，拐過一道窄門，通往虎丘的林蔭道便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我一下子怔住了，有哪一處的秋可以像這樣的華貴？兩旁的銀杏樹金黃一片，層層疊疊，濃濃郁郁，無論是地上落的，還是枝頭掛著的，竟沒有一片是多余的。黃是黃得那么徹底，似乎是拼了全身的力量，那黃色中便驀然有了一種生命的厚重，虎丘就在林蔭道的那頭默默地立著，似乎觸手可及，卻又讓你的心一下子肅穆起來，不得不放慢你的腳步，虔誠地，一步一步靠近。那日的陽光正好，透過密密的樹影，灑在我的身上。虎丘便在這密密的樹影中挺立著，站在它的腳下，我卻無法仰視它，那強(qiáng)烈的日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尋了個(gè)樹蔭濃密的角落，我靜靜地站著，細(xì)細(xì)地打量它。我分明看到它也在端詳著我，是詫異我的突然造訪嗎，還是想詢問我流轉(zhuǎn)輪回的變遷，可是，如果它真的問了，我又該如何回答呢？在這樣的對視中，我終于敗下陣來，因?yàn)樗�眼中的那份質(zhì)疑讓我心慌，讓我心怯，也讓我心酸，低頭抹一把眼中的淚水，我卻是再也不敢抬頭去看了。耳邊卻驀然想起戰(zhàn)國編鐘的奏鳴，那一聲幽怨里，唱著的可是蘇州？

　　還曾在天平山的楓葉里采擷過蘇州。早就聽說了天平山的楓葉，卻不敢貿(mào)然來訪，怕來得早了，楓葉還沒有紅好，又怕來得晚了，錯(cuò)過了她最盛情的邀約。終于是在這一日來了，一個(gè)本就特殊的日子，已經(jīng)是不需要刻意安排行程的，想起了，便來了。許還是來得晚了，那楓葉已是厚厚的綴滿一地，望著那滿地的奢華，我的心隱隱地疼痛起來，如果，這些楓葉的生命無人見證，那我，會不會是那個(gè)沒有履約的罪人？心中正在默念那句“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一旁的園林工人指著遠(yuǎn)處對我說：這里的楓葉早了點(diǎn)，那邊的楓葉紅得正旺！我匆匆道了聲“謝謝”，便一路小跑著尋了過去，穿過兩片開闊的草地，又穿過幾條狹長的石頭小路，那一片楓葉便粲然在我眼前搖曳，映著一泓碧綠的泉水，那楓葉更是紅得格外惹眼。說它像火嗎？似乎過于濃烈了一點(diǎn)；說它像霞嗎？似乎又過于妖艷了一點(diǎn)，她是鄰家小妹臉上的那朵紅暈，著上了愛情的色彩，那紅，便有了一份嬌羞，一份嫵媚，更多了一份真切，讓你就這樣看著，便是滿心的歡喜。夕陽在樹梢斜斜下落，一位游人劃著小船從我身旁掠過，船槳激起一片清凌凌的水聲，似一首漁歌，又似一聲晚唱，在這一聲歡唱里，我終于看到了蘇州。

　　蘇州在哪？蘇州在七里山塘的燈光里，在護(hù)城河的游船里，在寒山寺的鐘聲里，在楓橋夜泊的書韻里，在歷史長卷的墨色里，在尋常百姓的街巷里……“無處登臨不系情，一憑春酒醉高城。暫移羅綺見山色，才駐管弦聞水聲。”無需尋覓，蘇州，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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