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丐隨筆

　　普通工作人員，去省城出差機會難得。我有幸隨領導到省參加會議，離開常年不是辦公室，就是下鄉的環境，那怕只幾天心里非常高興。但在省城和一個殘丐的接觸，使我震驚不小終生難忘。

　　領導對我很信任，臨行前安排我帶五千元現金，作為會議費和車輛及三人差費，再三叮嚀錢要拿好。當時沒有銀行卡，出差只能帶現金。我小心翼翼地把錢包好，秘密地裝在了文件包的夾層里，就提在手里出差了。

　　路況不好，車行了七個多小時才入城。領導說胃痛，盤旋路前看到了大藥房，讓我快買點藥。我急忙下車，領導看見文件包，好心的要去他帶上，說我空手方便，我給領導提醒，錢在包里。

　　人行道上一只臟手，伸在我面前擋住了路。細看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腿腳不便的殘丐討要，我從腰包里摸出張十元錢，給了殘丐。

　　“公款是隨便給的嗎？你出手太大方了！誰還敢放心你管錢？做事要掌握分寸！”身后出現了領導的批評聲。

　　“公款在包里，給的是我自己拿的準備買東西的錢。”我趕緊向領導解釋。

　　“你月工資幾十元，我能相信你嗎？給神說鬼都不信！”領導很不滿意。

　　我心情緊張了，這在領導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形象。咋說也無濟于事了，我只有陪笑臉接受，走進藥房買藥。藥買好正在交錢，領導在我身后說他有零錢，藥房工作人員說交過了。領導表情很生氣，出門走上人行道，我看不見車，請示領導司機把車停那里了，我叫來接你。領導發火說：“車走賓館了！走幾步把你腳走大了？”

　　“哇！哇！哇！”我們身后傳來了很大的沙啞聲。我回頭看見殘丐，一跛一拐地向我們急奔，口里不停地喊，連著招手。離我們不遠了，領導面向殘丐說：“哇啥里，給了你那么多錢，還想要么，貪得無厭！”殘丐把領導一指，手把自己胳肢窩拍了兩下，做了個胳膊夾東西的姿勢，不慎摔倒在地。我不由得趕忙去把他拉起，起身后不見了領導。站在原地，我用目光從來往的人群中，細尋領導的身影，似乎朝大藥房跑的就是，殘丐手也指向那里。

　　“我這里放的文件包哩？”領導問藥房工作人員。

　　“不知道，沒見文件包。”工作人員答復說。

　　“明明我放這里的，剛出去進來就不見了，你們對顧客的東西要負責！”領導顯然要和藥房工作人員鬧事。

　　“你的東西自己都不負責，怎么拿的？與我們有何相關？”藥房工作人員很反感。

　　“請問誰看見有人拿嗎？”我補充問。

　　“沒有！人不斷出出進進，只顧售藥收款，誰管顧客拿啥？”工作人員答復說，也有人埋怨我們沒事找事。

　　“錢是放在包里嗎？”領導懷疑地問。

　　“都在包里。”我急忙應道。我意識到錢丟了，闖下了天禍，全身冒出了冷汗，頭腦頓時一片空白。白干六年不拿一分錢，才能折清帳，輕點被處分，重了得開除公職，往后的路咋走，人咋活？我呆癡了。

　　“噗嗒”一聲，領導癱坐在地上，顧客圍觀，我也沒有應對辦法。我忽然看見殘丐撥開人群，把我和領導觀察了一下，竟爬上邊角柜臺，手伸進去提出了文件包。

　　“領導：文件包找著啦！”我驚奇的喊。領導猛然立起，殘丐把包交給他，他又交給我，讓我查看錢還在嗎？我打開包錢全在，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

　　“身為工作人員，道德品質低略，不知恥辱！”我駁斥藥房工作人員。領導制止我不要吵了，說責任在他，錢沒丟是萬幸。把包要去，抽出張百元大鈔，向殘丐鞠了一躬，雙手伸向殘丐。殘丐擾擾手，沒有接錢，伸出大拇指示意我已給了大錢，并把窗戶玻璃指了指，示意我進去領導也進去，他隔玻璃觀察著，發現我們忘了包，又從另一門走了就急告。

　　領導一場虛驚，氣也完全消了，稱贊殘丐講義氣，多虧殘丐找回包，許愿說我給的十元錢，回去他給我報銷。我拒絕報銷，解釋是我私人行為與公無關。

　　晚飯后領導想問我話，見我情緒低落就未開口。連續三天，幾次欲言又止。領導還是問我：“你家境貧寒，好衣服都沒穿過一件，幾毛錢都舍不得花，為啥給殘丐舍得給啦？”我回答領導：“本來是想給幾毛錢，忙中出錯掏出多的就給了。”領導責怪：“不對，你沒說實話。”我給領導說是家教形成的，成谷子朽糜子了，給你扯扯。

　　往事如煙，隨時消失，心靈刺激，可是難忘。我六歲那年的冬天，滴水成冰格外寒冷，山川是白茫茫的雪原。一天午飯時，門口站著母子兩個討飯的，風雪中和我差不多的赤腳小孩瑟瑟發抖。我母親叫快進屋，從灶膛產出熱火，續上干柴讓她們烘烤取暖。飯熟了讓她們先吃，她們餓極了，我剛端碗，她們每人兩碗進肚了，還望飯明顯沒吃飽，我母親毫不猶豫把自己碗里的飯倒在她碗里，把我的碗奪去飯倒給小孩。

　　我肚子很餓，她們吃了兩碗，才許我吃，剛端碗飯被奪走，表明鍋里沒飯了，我不由得流淚了。她們吃完飯，我母親拿出自己和我的衣褲，讓穿上御寒，又送給小孩他媽一雙鞋。我的舊鞋母親看是破爛的，就要我脫下腳穿的唯一雙保暖新鞋，送給小孩穿。

　　母親從來是威嚴的，但我不愿意，站著動都不動，心想餓著肚子腳得受凍，我就不給。我母親生氣地呵斥道，你不給就跟她們去，再不準回來了，要么精腳片站在外面雪地上，嘗嘗凍的滋味。我把鞋脫掉，倔強地站在門外的雪地上，寒冷鉆心，咬緊牙關，鼓得很硬。

　　她們母子兩忙跪下向我母親道恩言謝，咋都不要我的鞋。母親把我的鞋，強行給小孩穿上，送出門來，恨恨地瞪我一眼，小孩跪在我面前邊叩頭邊說哥哥對不起，我生氣地理也不理。

　　她們走去，我腳凍僵倒在雪地，母親把我抱到熱炕上，用雪把腳搓揉了好長時間，再蓋著被子慢慢恢復。接著取出針線筈簍，一言不發做針線活，沒有做飯的舉動，我更生氣了。睡夢里父親叫我吃飯，睜開眼看著點的煤油燈，原來是父親開會回來該吃晚飯了，母親問我一頓飯沒吃餓死了沒有，父親說不要生氣吃飯。

　　父親教育我要知事理，在暖和的屋里，穿著厚衣服，一頓兩頓飯不吃餓不死，但討飯的母子冰天雪地里赤腳薄衣，討不下一頓飯就會餓死。如果討飯的是你娘倆，換個位置你是要飯的小孩有何感想？惡寒天氣討飯是落難之人，要傾心相助。“今世不放脹，來世沒馬騎。做人不積德，劣根自相隨。善舍明吃虧，福德暗澤及。”任何時候錢物要看淡，自己能過就行，不要光顧個人，不要顯有擺闊，多幫助窮困落難的人，才不枉來世做人。

　　一夜我默記回味父親的話，睡夢中自己就變成了小乞丐，凍死在無人救助的冰雪里，醒來枕頭被淚水濕透了。頭邊放著一雙嶄新的暖鞋，這是母親一夜沒睡給我趕做成的。

　　經歷了這件事后，我就養成了節約樸素、看淡自己、樂助窮困的習慣。只要不是騙人的乞討者，我都要給點錢。

　　領導聽得很入神，說真真聽到了我的實話，他完全理解了。后來我發現，領導只要見到乞討的，就要給錢救助。

　　周耀 甘肅徽縣政協工作。甘肅省作協、中國國際文藝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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