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隨筆散文

　　和櫻子分手的那年，小宇剛好十五歲。小宇是櫻子的弟弟。他們雖說是一奶所生，性格卻有著天壤之別。櫻子天性活潑性情開朗，處事剛強果斷；而小宇性格文靜內(nèi)向，不愛言語，見到生人一說話臉就紅，很害羞的樣子。

　　櫻子跟我同年，僅大我七個月，是我爺爺家的鄰居。換句話說，我跟櫻子的感情是屬于那種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類型的。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把我送到鄉(xiāng)下爺爺奶奶家寄養(yǎng)，直到我初中畢業(yè)。櫻子的父親去世得很早，留下了她母親和她們四姐弟五個人艱難的過著。櫻子是家里的長女。以至于在學校讀書的櫻子,常常是一邊學習一邊還要幫家里做事，兼帶照顧弟弟妹妹。好在我的家境還比較寬松，爺爺奶奶又十分的疼愛我，對我是千依百順。其實，在我的幼年里，除了吃飯和睡覺，絕大多數(shù)時間是呆在櫻子家里渡過的。櫻子的母親是個性情溫柔而賢慧的女人，為人十分和善，我從來沒有見過她跟什么人發(fā)生過爭執(zhí)，對兒女們也是如此。正因為這樣，在學習之余，我不僅有允足的時間去幫助櫻子做家務，還常常把零用錢省下來偷偷地塞給櫻子補貼家用。在我的極力勸說和幫助下，櫻子總算念完了高中，便外出打工了。

　　小時候的小宇，像地里一株發(fā)育不良的小白菜，又白又瘦又高。也許是他家就他一個男性的緣故，他不大愛跟旁人說話，喜歡獨自一個人玩耍。不過他非常懂事，知道心疼別人。當我們從地里干完活回來，他都會給我們端來一碗冰冷的涼茶，或者拿來扇子為我們扇上一陣風。在小宇念初中之前，家里很少為他添置新衣服，全是他姐姐們穿過了的一些舊衣服。眉清目秀的小宇，穿著姐姐們的舊衣服，經(jīng)常被人們誤認為是女孩子，鬧了不少笑話。學校旁邊開雜貨店的大媽，到現(xiàn)在還親切稱他為“閨女”。

　　小宇真正的跟我熱粘起來，還是他那次病了。那天他發(fā)著39℃的高燒，我獨自背著他跑到兩里開外的鎮(zhèn)上去看醫(yī)生，并陪他在醫(yī)院里住了幾天。出院之后，小宇出乎意料的粘了我，話也多了許多。每天纏著我給他做玩具，講故事，晚上還嚷著要跟我一起睡覺。這之后，他就像我的影子一樣，時常跟在我的后面。就是后來我跟他姐談戀愛時，他也像一個“小尾巴”一樣粘在我跟他姐姐身后。櫻子很是不滿，罵他是“跟屁蟲”，小宇嘻嘻一笑，仍然是樂而不疲。但他從來不影響我們，靜靜地呆坐在一旁做他的事情。時間久了，我們也習慣了，無論去哪兒，若沒有這個小“跟屁蟲”跟著，我們還真不習慣。

　　小宇雖說性格文靜，愛好卻很廣泛，看書，畫畫，下棋，特別愛好音樂，喜歡唱歌，拉二胡，吹笛子，而且是一學就會，很有音樂天賦。櫻子家旁邊有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得見水底游動的小魚和鵝卵石。我常常陪櫻子去那里洗衣服。小宇是個不折不扣的跟屁蟲，他每次都要跟著去，要么帶上一本書，要么帶上一只笛子或者是二胡。坐在溪邊一旁的石頭上，悠閑的拉著二胡或吹笛子，或者安安靜靜的看書。多年以后，我常常會憶起那樣的午后，晚霞似錦，照在微微波動的溪水上，如點點魚鱗閃著金花，蔥郁的樹木，潺潺的小溪水，怒放的野花，清脆的鳥聲，還有一個浣沙的少女和著一個吹笛少年婉轉(zhuǎn)的笛聲，誰能不說那是記憶中最為亮麗的一道美麗風景呢？

　　后來，因為某些原因，我和櫻子始終沒有走到一起來。分手的那些日子里，小宇表現(xiàn)得比我們更為失落，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對我說：“小銘哥，你可不可以不走��！你以后還會來我家玩呀？”在小宇幼弱的心靈里，早已認定了我就是他唯一的姐夫�。∈聦嵣希�生活中許多事情的結(jié)局，常常是出乎意料！就像我和櫻子，這與我們最初的愿望相差甚遠，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我和櫻子始料不及的，也是很無奈的？我和櫻子的分手，是出乎意料的平靜，以至多年以后，我和櫻子還能保持良好的朋友關(guān)系，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那段感情對我說，除了些許的失落和惆悵之外，反而平添了幾分輕松。我想我和櫻子都是屬于那種性格很剛烈的人，就如兩把鋒利的寶劍，時間久了，一定會有傷害，與其兩敗俱傷，不如退而求次。年少的小宇怎么會明白大人們的心事？

　　在我臨走的那天夜里，小宇拉了一夜的二胡，第二天小宇堅持要送我回去�？粗�小宇熬得通紅的雙眼，我忽然有些心痛，捏了捏他的小臉，笑著說：“小宇，我不是你的姐夫，但我們永遠是好兄弟，好朋友啊�！毙∮钜残α耍�笑得很勉強。走著走著，小宇忽然站住，歪著頭問我：“小銘哥，如果我是女孩，你會娶我嗎？”我樂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撫摸著他的頭說：“你這小腦袋瓜里凈想些稀奇古怪的問題。等來生吧！”小宇卻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我們就訂個來生之約吧！如果有來生，我不要做朋友，也不要做兄弟，我們做夫妻，好嗎？小銘哥，那時候，你可不許反悔毀喲�！蔽覠o可置否的笑了笑，搖搖頭。真是孩子話！

　　不久，我家因為父親工作調(diào)動而遷到武漢市區(qū)，只有我還暫時留在家鄉(xiāng)的小城里工作。在這里，小宇來看過我四次，每次都會給我?guī)�來一大包我最愛吃的泡菜。第二年春天，我就離開小城去了武漢。這以后，小宇給我寫過幾封信，信中除了講家鄉(xiāng)的一些變化和風土人情之外，就是談他的學校生活，那時候他剛上高中一年級。直到我的母校舉辦的建校五十周年校慶上，我才回到小城里重又見到了小宇。那時候，他正在校園的舞臺上和一群年青人，意氣風發(fā)的唱著歌，跳著舞！這時候的小宇，已是個十七八歲的大男孩了。與當初那個害羞、瘦弱的小男孩已是大不同了。身高已竄到了一米七八，體格健壯，英氣逼人。見了面，彼此都很高興，小宇尤為興奮，話也比以往多了許多。整整一個晚上，小宇都在跟我聊天。講他這幾年的生活和今后的打算，他說他想做一個歌手，專唱自己寫的歌。小宇現(xiàn)在已是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功課很緊，壓得他有點透不過氣來。我于是給他講我那時候的校園生活，也告訴他一些我現(xiàn)在工作上和生活中一些事情，總之，大家聊得都很開心。

　　我本來是打算第二天就回城的。無奈，昨晚一夜無眠，我精神欠佳，加上小宇的極力挽留，說要帶我一起回老家看看。自爺爺奶奶過世之后，我差不多有七八年沒有回鄉(xiāng)下老家了。聽小宇這樣一說，我也有些心動，也特別想回去看看。吃過早飯，我們就踏上回鄉(xiāng)的小船。在船上，小宇悄悄的問我：“小銘哥，你為什么還不成家，是不是因為我姐��？”我搖搖頭，正色道：“姻緣天注定，是強求不來的。就像你現(xiàn)在的姐夫跟你姐，那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而我，最適合做你們的大哥，你們的朋友，是你們最好最好的朋友，大家相處得不也很好嗎？我之所以沒結(jié)婚，并不是因為你姐，而是還沒有找到等我千年的緣！”小宇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不知道為什么，我老是把你想象成我唯一的大姐夫？我不喜歡他，他沒有你帥！。”“這是什么話？”我笑了，輕聲說：“婚姻是兩個人在一起生活，吃喝拉撒的重復，鍋碗瓢盆的交響曲，不是上臺唱戲。帥與不帥都是一種表面的現(xiàn)象，不能吃，也不能穿，而生活才是實質(zhì)的，需要兩個人用心去建設(shè)�！毙∮钜粫r緘默不語，望著江面，若有所悟！我也沉默了。是啊，這幾年的飄泊流浪的生活，我忽然覺得有些累了，是該找個溫馨的港灣好好休息一下。在霎那間，我是多么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和一個相愛知心的人。

　　家鄉(xiāng)一如我當初離開的時候，同樣的蕭條，冷清。高高低低的瓦房零零落落的散布在小溪的周圍。鄉(xiāng)親們見到我回來，特別的高興和熱情，大家圍著我不住的問這問那。當?shù)弥�我是回來給爺爺奶奶掃墓的，都夸我是個孝順的孩子，將來一定有大出息。小宇也很高興，他悄悄的對我說，他有種衣錦還鄉(xiāng)的感覺，盡管這感覺是我給他的，他還是很高興。我只有苦笑。我在家鄉(xiāng)只呆了兩天。這兩天，小宇跟我是寸步未離。在我離開的時候，小宇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眼淚都流出來了。他還是跟十幾年前那個汲著兩條清鼻涕的黃毛小孩一樣，愛粘戀我。

　　回去沒過多久，我從原單位辭職出來，一個人跑到沿海一帶打工，重新開辟我的新天地。我們漸漸的斷了聯(lián)系。直到2006年年底的某一天里。那天，我正在辦公室里跟一個客商交談，電話鈴響起。我接過電話，里面?zhèn)鱽淼氖菣炎咏箲]的聲音。她說：“小銘，總算找到你了。你快點回來吧，我弟弟快不行了。他非得要見你最后一面�！甭勓�，我心里一驚，有種烈火燒心般的痛覺。來不及細問，簡單的收拾了一些行禮，就跳上了回家的列車。

　　在列車上，我的眼前老是浮現(xiàn)出十幾年前那個老是喜歡跟在我和櫻子后面的“跟屁蟲”，那個老是纏得要我給他做玩具、講故事的小頑童，那個在小溪邊上溢然自得的吹笛子的少年，那個在校慶上神采飛揚的大男孩……就像放電影般在我的腦海里飄來浮去都是小宇可愛的笑臉�？蛇@一切感覺似乎是那般的漫長又是那般的短暫！就好像是昨天剛剛發(fā)生的事情？……細細算來，我跟小宇差不多又有五六年沒有見面了，最后一次看見小宇，是在母校的校慶上。這其中，我也斷斷續(xù)續(xù)的從家鄉(xiāng)人口中知道小宇的一些消息。知道他高中畢業(yè)考入武漢一所大學院校里學聲樂，畢業(yè)后進了一家模特服務公司。后來又跳槽去了深圳。

　　我心急如焚。

　　當我趕到小宇病房的時候，小宇剛剛睡著。櫻子出去了，只有她的母親坐在一旁悄然落淚，守護著他。眼前的小宇，骨瘦如柴，蒼白如雪。我的心底頓時陣陣的酸痛，這就是小宇��！那個神采飛揚，風流倜儻，放蕩不羈，意氣風發(fā)的小宇，就這樣靜靜的躺在床上，宛若一朵盛開的白蓮；又如一支怒放的玫瑰，正處于在生命中最為美麗的時刻。這時我才知道，小宇患的是腎功能衰竭癥。小宇可能也知道，患上這種病，生命對他意味著什么？

　　淚水，潸然而下……

　　傍晚時分，小宇醒了。他看見我，驚喜之情不言溢表。他說有我陪他就足夠了，讓其他的人都回去。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幽幽地說：“小銘哥，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樣的年青帥氣，活力四射，真讓我羨慕。”我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說：“會好的，會好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小宇笑了，笑得是那般的苦澀，那般的凄婉，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黯然道：“什么東西總是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它的珍貴。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這么早離開這個世界，盡管我知道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但我從沒想到，會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才22歲，我真的不想……”“你會好起來的，現(xiàn)在醫(yī)學這么發(fā)達……”小宇意示我不要再說下去，呆呆的望著我說：“在我臨死之前，有你陪著我，我也知足了。不過，小銘哥，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含淚點點頭，連聲道：“你說吧，無論是什么要求，我都會滿足你的�！毙∮钚α�，像個小孩子般燦爛的笑了，帶著幾分渴望幾分期待望著我，說：“你可不可抱抱我，就像小時候一樣抱著我，吻我一下，就一下�！蔽乙汇叮�還是走過去把小宇摟在懷里，輕輕吻了一下。小宇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他笑了，說：“我今天真是太高興！我盼這一天已經(jīng)好久了！”他的臉因為激動而變得發(fā)紅，我能感受到他每一根神經(jīng)的顫動。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窗外竟然飄起了點點雪花。小城里很多年都沒有下雪了。小宇有些興奮，望著窗外，輕聲道：“好美��！我真希望這一刻永遠都不要過去！”他示意我坐在他的旁邊，頭枕著我的肩頭，小聲說：“小銘哥，我愛你！”“真的。”他低聲道：“我愛你，真的愛你，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已經(jīng)十年了！還記得那次我生病時你送我去醫(yī)院嗎？躺在你溫暖寬厚的后背上，我是幸福的。在那時，我就想我如果是個女孩該多好啊！我一定要嫁給你！可是我不能啊，當你跟我大姐相愛時，我是高興的。我為擁有你這樣的姐夫而高興。但是，你還是跟大姐分手了，你知道我有這么痛苦嗎？我多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姐夫，那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在那時，我是多么的恨我的大姐，你是那般的優(yōu)秀，那般的出類拔卒，沒有一個女孩子沒有理由不去喜歡你！于是我很傷心，傷心啊……”小宇淚流滿面地說：“我是一個從小生活單親家庭里的男孩子，從小生活在女人堆里，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是個男孩子。穿著姐姐們穿過的花衣服，做著姐姐們同樣的游戲，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什么不妥。直到你跟大姐分手時，在家里再也找不到你的影子，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失落，什么叫做空洞，什么叫做無聊。我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做什么事都提不起一點兒精神。我想比我自己失戀了還要難受，而且又不能說出口。后來，我試著慢慢地去接交女孩子，以為這樣就會好過一點�？墒俏矣皱e了，你的影子已經(jīng)刻骨銘心的印在我的腦海里，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休想將你忘掉，我已經(jīng)愛上你了，深深的愛上你了，在我還是一個莽撞少年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無可救藥的愛上你了。小銘哥，你知道我是多么痛苦啊！我怎么會喜歡上一個男人啊，這不是變態(tài)嗎？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愛有什么錯？錯的是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我拼命的壓抑自己不再想你，可那樣的結(jié)果只能使我更想你！明知道我們之間是沒有結(jié)果的，可我還會一如既往的愛你，哪怕只能是遠遠的看看你……”

　　小宇似乎累了，靠著我的肩頭昏昏睡去了。有如一陣狂風颶浪從我的心底掠過，如似一陣閃電劈雷震得我的心頭。怎么會是這樣？！我知道人世間的愛有千百種，為何他偏偏喜歡這一種？我不知道我是該為自己高興呢，還是該為小宇難過？小宇啊，你我只是世間萬物之中，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個，在有限的人生中，卻背著無窮的枷鎖。是啊，愛有什么錯？錯的是愛的人和不該愛的人！小宇，我可憐的小宇，愛我整整十年的小宇，我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上天弄人��！我不能讓小宇著帶著遺憾走完他短暫堅難的一生。我略作遲疑，攬過小宇，把他緊緊的摟在懷里！雪漸漸的大了，能看見遠處樓頂上的積雪。小宇慢慢地睜開眼睛，笑道：“小銘哥，我真希望這一刻能變成永久,永久！讓我躺在我愛的人懷里，幸福的死去！今生已無遺憾。只希望有來生，來生，我一定要做你最美麗的新娘！”就在那天夜里，小宇走了。

　　那天剛好是圣誕節(jié)。就在那個飄滿雪花的美麗圣誕夜，一個陽光般燦爛的大男孩，一個愛我十年卻痛苦十年的男孩，帶著他最美麗最璀粲的夢走向了天堂。

　　今年春節(jié)，我?guī)е�我的女友回到了家鄉(xiāng)。在小宇的墳前，我向她講起了我跟小宇的故事。女友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淚流滿面的問我：“你愛他嗎？”。我凝視著女友的眼睛，鄭重的點點頭，說：“愛！跟你一樣，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最可愛的人！”漸漸的，我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一幅極為清晰的畫面：夕陽西下，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山顛蜿延而來，一個青春少年站在溪邊的石頭上悠閑的吹著笛子，風吹過他的長發(fā)，笑靨如花！

【暗香隨筆散文】相關(guān)文章：

散文精選經(jīng)典散文隨筆10-26

散文的隨筆11-08

等的隨筆散文10-10

有關(guān)散文隨筆的經(jīng)典散文10-26

秋韻散文隨筆散文10-26

散文d隨筆06-25

清明隨筆散文11-05

今夏的隨筆散文10-10

等雪的隨筆散文10-10

誘惑的隨筆散文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