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江湖美文隨筆

　　正值春濃，一簾輕雨拂過，洇染得郊野一片明呈暗沉，竹翠花紅。傍在山腳下的一間雅致竹屋里，正裊裊漫出的幾縷水霧裹著灼灼熱力與幾分淡逸的茶香暈散在雨后山間。——坐在窗邊的青年此時正不緊不慢地烹茶洗具。

　　少頃，一串局促的腳步聲驚破了山野的寂靜，竹簾起落間，一個戴著斗笠的人閃身而入。他視線梭巡了一周，確認(rèn)無閑雜人后，便坐到青年的對面來。

　　青年眉眼不動，依然專心致志地擦洗茶具，直到來人低啞的聲音響起：“有個穿白色衣服的男子會在一炷香內(nèi)來這里落腳，我想請老板用‘奈何’取他性命。”說完，便從袖內(nèi)取出一袋銀兩按在桌上，“這是定金。”

　　青年抬眸，將一杯新茶推過去，唇邊笑意微微：“奈何這種茶三日后便會毒發(fā)，到時，煩請帶上余下銀兩。”

　　來人心石落定，于是沉聲笑道：“哈哈，老板果真是爽快人。”他飲盡杯中清茗，甩甩袖子，起身離去。

　　青年眸中笑意漸濃，聽著遠(yuǎn)去之人的腳步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人飲過的茶杯。

　　再次打破寧靜的是一陣嘶吼搏擊的刀劍碰撞聲，此時已近黃昏，恬淡柔和的光線模糊了拼殺的戾氣。青年捧茶閑聽門外漸漸稀落的腳步聲，眼底泛起幾絲戲謔的意味。看來，這能走進(jìn)來的只有一個人。

　　果不其然。隨著竹簾一角的掀起，白衣男子踏著點塵不驚的步調(diào)悠然踱入。他隨意坐到一張茶桌旁，單手一揚(yáng)，聲音冷靜而清冽：“老板，來一壺茶。”

　　“連過路喝茶也有人追殺，你的仇人還真多啊。”青年遞上茶盞的同時，輕笑的調(diào)侃。

　　“給老板添麻煩了。”男子微微頷首。

　　“無妨，倒是讓我熱鬧多了。”青年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少俠你武藝高強(qiáng)，他們還這么明目張膽的來惹事，實在是不夠聰明。”

　　男子抬眸，眉毛輕挑，“老板言外之意是？”

　　“這種事，總要做到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而我知。”

　　“比如，在這茶水里下毒？”男子眸色微沉，眉宇間透出幾分凜冽的氣息。

　　“沒錯。”青年笑容溫潤如風(fēng)，“少俠敢喝嗎？”

　　男子輕笑間淡去了眼中鋒芒，泰然舉茶湊近鼻邊，任由清遠(yuǎn)的香氣沁入鼻息。他懶散地瞇起眼睛，感嘆道：“真是好茶。”

　　一朝晴，三日雨。

　　春季的雨期總是綿延難斷。連日山雨阻擾了出游的行人，讓竹屋本就不興旺的生意又蕭索了幾分。青年靠在窗邊閉目享受著與世隔絕般的寧靜氛圍，恰聞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局促中夾雜著一絲焦躁，隨即刻不容緩地掀簾而入。戴著斗笠的人依舊警惕巡視過后才坐到青年對面。

　　“銀兩帶來了？”青年睜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帶來了。”來人凝肅地點點頭，語調(diào)攜了幾分焦灼與不解，“不過他為何沒有中毒的跡象？”

　　“因為他沒有喝奈何。”

　　來人神色一獰，似乎要開始發(fā)作，卻又立刻壓抑住，硬生生地擠出一抹促狹的笑：“就是說，這么多銀子，老板不要了？”

　　“當(dāng)然要。”青年深褐色的眸子意味深長地微微瞇起，狡黠之余，更是透出一絲算計的光：“這些是買你命的。”

　　“你！”一個音節(jié)過后，來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剩下的疑問驚詫連帶怨憤懊悔被永遠(yuǎn)地卡在了喉嚨里。

　　青年溫文一笑：“當(dāng)日，又不止他一人喝我的茶。”

　　青年看著來人緩緩倒下，斂起了笑容，轉(zhuǎn)身拿起茶具又清洗了起來，然后又悠然自若地將新茶斟滿。

　　這種事，向來只求目的，不問手段。

　　殊不知，他被人所托，在三天前，讓戴斗笠之人飲下他的“奈何”茶，恰好三天后，他正好拿銀兩還他，而他，也適逢毒發(fā)。這場江湖陰謀，才得以結(jié)束。可誰都知道，最后的贏家，只是青年自己。

　　奈何江湖險惡，真正的贏者，實屬聰明人。

　　杯中輕煙裊裊，而又在靜待何人？開始何種江湖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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