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夜的雜文隨筆

　　立秋后，半場秋雨便滌盡夏日的燥熱，除去晌午驕陽流火，早晚已清涼怡人，悠然漫溢。夜里悶熱的輾轉也成半窗的軟風，浸著涼意隨酣眠漸入佳境。而昨夜，恰在這縷縷秋涼中恍然心神醒松，驀然憶起多年的夜，清晰也朦朧。

　　記憶中的夜是沉寂的，屬寒冬臘月。寂得只聞呼吸聲，只惴心跳聲，半里外的犬吠聲，數里外綿遠河的潺潺聲，乃至十里外火車的嗚鳴聲均能悉數入耳，與沉寂出奇的夜渾然天成，融洽得當。年關將近，夜半砧板上年豬的幽咽聲，打更人的敲鑼聲起伏在雞鳴犬吠中，再遇臘雪積壓蒼松翠竹，噼里啪啦婉如夢里流動的街市，從巷頭到院尾，富足而安穩，喧鬧而怡靜。

　　記憶中的夜是芬芳的，涔涔漫漫的初春雨沫喚醒泥土的妙靈，倚著夜的素色，懵懂著，鬧騰著，新生著，鼓動著春草破土而出，盛來夜的美炙，芬芳而溫婉。和著溫順的春風，泥土持續發酵，隱匿在夜里，悸起淺淺春愁，桃花、杏花、梨花爭先裹著朵兒，油菜花、蘿卜花鋪滿太古，芬芳且酥潤。驚蟄過后，春雷傳動，泥土在夜里喧騰，沒去的呼吸聲、心跳聲換來黃鸝的鳴囀和歸燕的啁啾，迎春花、風信子、蝴蝶藍、含笑草也皆踩著月華朝露競相綻放，嬌艷而不失芬芳。

　　記憶中的夜是歡騰的，夏暮過后，蜩蟬、青蛙、蟋蟀和蚱蜢尋著稻田畦塍、半畝方塘、竹林草莽聲聲漸起，同赴音樂的盛宴。鄰里鄉親亦不甘寂寞，拾掇起勞作的疲乏的身骨，或就著夜飯或手把蒲扇，賴著惠風倚坐在溪河旁，斜撐在桐樹下，三三兩兩熙熙攘攘咸淡著農事，攀扯著雞毛蒜皮，再或者雨露均沾葷腥不忌，歡笑聲漾蕩至深夜，儼然和諧可謂大同。若遇農忙，夜耕喝油的“鐵牛”同樣按耐不住寂寞，搖晃著光燈，轟轟隆隆非壓軸盛宴不可。再有夜里守水人的互不禮讓，簡直就是黑白顛倒，熱鬧非凡。

　　記憶中的夜是滿懷喜悅，團聚的喜悅，收獲的喜悅揉碎在月明星稀的浩瀚夜空中，摻拌在金風玉露佳期如夢中，如甘醴般馨香馥郁浸潤心脾。花前月下，長腳凳供桌上端擺著麻餅、核桃、甜糕，桂酒佳釀，香煙繚繚，莫是蟾宮中的嫦娥也艷羨不以，廣寒寂寥，憑空多出重回人間的酥夢。秋已深冬將至，寒夜氣肅相凝，白露相結為霜，曠野千里銀銀熠熠，柿子頓然就鮮紅堂堂酸甜適口，橙子也金黃燦爛，果香四溢余味無窮，直指好景莫過橙黃橘綠時。

　　然而，記憶中的夜終是記憶中的夜。而今住在半享安靜的小城邊緣，尚未完全開發，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霓虹也能朦朧勾勒出小城模樣，若無穿行而過的笛鳴，觥籌后的不慚，似乎也有半分寧靜。但是真正寂靜的夜，芬芳悠揚的夜，熱鬧歡騰的夜，極盡秋思的夜也是再難找尋。如此的夜，如此的美，也只能寄存在記憶中。或某年某月、或酣眠小睡后能再覓見記憶中的夜，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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