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照秦淮隨筆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今夜的天際，朦朧淡月云來去，那穿梭云間的一輪新月，是不是千年前你曾見到的那一輪？此刻，我在千年的這端，你在千年的那端，是否可能有這樣的巧合？我以你曾經的姿勢，憑欄而望這沙汀月色！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臨風誰更飄香屑，醉拍欄桿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春風醉人，佳人紅袖輕舞散落點點馨香更是醉人。清歌舞鳳，一曲霓裳羽衣歌盡了桃花，舞低了明月。華麗的地毯，與之前每一個夜晚一樣，隨著佳人款款舞步打皺，如花美眷相伴左右，香醇美酒輕擎在手。醉又何妨？就著佳人柔荑素手一嗅花蕊，清淡花香沁入心脾，花亦能解酒啊！醉去，不知是在酒中，還是在花香之中，抑或是，醉在清越的笙歌之中！夜深，人散，回去吧，不要點燈，權且放馬于這清夜月色中。那是怎樣的月色？已不能得知，但，我猜，你，一定又在月的清輝中，更沉地醉去！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郎恣意憐。”朦朧淡月又籠著淡淡薄霧，如此一個多情的夜晚，多情的你立在畫堂旁等待著那個女子。她小心翼翼，纖玉提鞋，緊張，卻又向往，嬌羞，卻又急切。你看她的目光那般溫和，那般憐惜。郎情妾意，無限深情，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可知，在幾年后，在汴京的日子里，正是如今你懷中的女子與你相伴，慰你孤單，相隨著你，不離不棄！但也正是這個女子，與你相伴南唐花前月下，甚至可能是她提前了你“倉皇逃廟”的日子！今夜月色究竟是好？是壞？誰又知呢？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為何要上樓？難道你又在向江南的方向遠望？那如鉤的新月，似當年，似曾經與你宮殿中的明珠爭相輝映的那一輪！可惜你不再是“醉拍欄桿情味切”的那人，你道“獨自莫憑欄”只因“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離愁別緒，怎能輕易剪斷？可是欲訴，又有誰來傾聽？看那一方庭院，苔蘚無聲地侵上臺階，終日誰來！你的眼中，此刻，月色必定黯然，月下的你，此刻，也只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只是“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你的一懷愁緒，又有誰能聽懂？你與那如鉤新月對望，只能無言！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 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是你最后的淚，最后的歌！那年“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的日子，已經成為不堪回首的往事，再見春花秋月，憶當年，只剩無限悲涼。物是人非，“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那一切繁華應該還在，可是卻換了主人！一杯濁酒，你斷然咽下，你的春花秋月，走到了盡頭！也許，這對你是一種解脫，千百年后，多少人輕聲吟唱著你的歌，多少人念著你，邙山下沉沉睡去的你，可知？你就這么去了，月上中天，靜默伴著你！

　　月色依舊，斯人不在！

　　重光，可好？千年后的我，曾經到過你的金陵城，找不到你，卻與千年前的你在同一個角度，遙望那輪明月。月色如水，是否有可能有這樣的巧合？我以你曾經的姿勢，憑欄而望這輪你曾經望過的月！

　　尋不到你，只看這輪明月，空照秦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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