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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上的邂逅隨筆
到達(dá)香山的時候，還不到八點。雖然早，可前來登山的人已經(jīng)黑壓壓的一片。到售票處，我們才聽人說今天是九月初九，是古人登高望遠(yuǎn)的日子。
我們并不是特別為登高而來，而是早慕名香山紅葉壯觀，也常在電視中欣賞香山的麗景，直到今天趁著周末才專程來一趟，希望看到漫山火紅的楓葉。
入山的門口被點綴得色彩斑斕，說這里是山，倒不如說像個公園，其實這里就叫香山公園。為了證明來過香山，我們分別在大門口留影。人頭攢動，很難找到留影的位置。無論怎么選擇，鏡頭里除了自己，肯定還有別人。
我讓小三（他在我 們宿舍排行老三）給我拍照，他一會兒貓下腰，一會兒又前腿跪地，把相機(jī)翻來覆去地擺弄。我也一會兒站在門口，一會兒站在樹下，總之我們想找到最合適的位置，選取最美的景色。“咔嚓”一聲后，我拿過相機(jī)來看，里面除了我，還有一個胖胖的老太太。
“怎么拍的？把這個老太太拍進(jìn)去干嗎？”我對這張照片不滿。
“人多，沒辦法。”小三倒不太在意。
“一會兒得堅持爬到山頂，聽見沒？”我向包括小三在內(nèi)的三個同學(xué)說。我自小在農(nóng)村長大，家門口就有山，爬山比走平路還快。而那三個同學(xué)全在城里長大，見到山的機(jī)會不多，連爬幾層樓梯都要大喘氣，我擔(dān)心他們沒力氣爬到山頂。
“沒問題，為了看紅葉，豁出去了！”他們都這么回答，看來，對于紅葉的憧憬給他們增添了幾分力量。另外，來之前幾個畏懼爬山的女生還特意讓我們帶幾片紅葉回去，要最紅最好的，我們也不想讓她們失望。
我們隨人流進(jìn)了山門，沿一條曲折的山路向上攀去。才上山，見到更多的是粗大的松樹，估計至少有幾百年歷史。山路彎彎，大有“曲徑通幽”之感，每一次轉(zhuǎn)彎，我們都希望轉(zhuǎn)過去后見到的不再是松樹，而是一片火紅的楓葉。
可每一次都令我們失望。
“紅葉呢？”我像是問別人，又像是自言自語。
“都說香山全是紅葉，哪有？看來報紙、電視上的宣傳也是假的。”
“純屬炒作。”
“上當(dāng)了。”
“你們不知道‘霜葉紅于二月花’嗎？”就在我們七嘴八舌之時，走在我們身后的一個女孩兒說話了。如果她不說話，夾雜在登山的人流中，她絲毫引不起我們的注意。
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側(cè)身讓旁邊的人先過去，同時打量著這個女孩兒。她很清秀，年齡應(yīng)該和我們差不多，估計也是個中學(xué)生。她背了個小背包，背包上還掛著一只小熊飾物。人流從她身邊涌過，似乎她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同伴。
“什么意思？”我問她，覺得她那句話中含有對我們的鄙夷。
女孩兒笑笑，露出迷人的酒窩：“還沒下霜，楓葉怎么會紅呢？想看紅葉，起碼得再過半個月。”
她說的話有道理，還一點兒霜都沒下過，哪來的紅葉呢？別說是詩中有“霜葉紅于二月花”，連我家院子里那棵柿子樹，也是下霜后葉子才變得暗紅暗紅的。
“你是北京人？”我想掩藏我們的無知，于是換了個話題。
“不是。”說著她從我們身邊過去，腳步輕盈，一點兒也不像爬到了半山腰的樣子。
這時，小三抱怨道：“快走不動了，比不了你們，我有病。”
“不就是痔瘡嗎？又不是絕癥。”我揭穿他。
聽我們這么說，女孩兒又回過頭來：“男子漢，別一點兒小毛病就堅持不住，加油吧！”
小三很氣憤：“敢情你沒病，說得輕松。”
女孩兒沒再回頭，眨眼間，她已經(jīng)融入人流，向山頂走去。
小三他們幾個望著遠(yuǎn)處，那里似乎已經(jīng)有隱隱的紅色。
“傻了吧？還不如個女孩兒聰明。”我拉拉他們的衣服，催他們前進(jìn)。
“還真是，咱們怎么沒想到那一點呢！”
“反正也沒紅葉，歇會兒吧，腿都要斷了。”小三想耍賴。
“走不走？不走回頭給你編段子，就說你……”
小三禁不住我給他造謠中傷，再不愿意也得動身。不過，我們的速度慢了許多，跟蝸牛似的。
終于到了山頂，已是中午。山頂聚滿了人，有拍照的，有眺望的，有呼喊的，也有沉思的……人們把登高的心愿全留在了這里——香爐峰。
其實在上山路上就有許多人買了紅色祈福帶，寫上心愿系在樹枝上。有幾棵樹上掛滿了祈福帶，遠(yuǎn)看就像開滿了一樹的紅花。
祈福帶只不過是條紅絲帶。
我剛剛還拉住一條系得較低的紅絲帶看了一眼，上面寫著：“當(dāng)我登上香山頂峰的時候，我希望我的癌癥就好了。山東小蕊。”
這不是傳播迷信思想嗎？生病不去找醫(yī)生，靠登山許愿祈福管用嗎？我很想嘲笑那個小蕊，但對小蕊的同情又戰(zhàn)勝了嘲笑。我知道癌癥是什么樣的病，也許那條隨風(fēng)飄動的紅絲帶就是最好的醫(yī)生了。
“嗨！”剛爬到頂峰，我還沒站穩(wěn)腳跟，就聽見一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的女孩兒沖我喊。正是我們半路上遇見的那個，她正拿著手機(jī)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大概是在自拍。
“又是你。”我覺得我們有緣分。
“你幫我拍張照片可以嗎？”
“就你一個人爬山？”
“我和爺爺、奶奶一起來的，他們年紀(jì)大，上不了山，在山腳下呢！”
我接過她遞來的手機(jī)，用攝像頭對準(zhǔn)她的臉。她長得好看，比我們班里的女生都好看，但桃花般的面色背后卻有黯淡的神情。
“等等，我擺個姿勢。”她站到巖石上，“你把山峰和天空都拍進(jìn)去。”
“沒問題。”我蹲下去，“咔嚓”一聲之后，拍下了山峰，天空，還有一個女孩兒。這時，我忽然有了一個冒失的想法。“這張好像不太理想，再來一張。”我提議道，然后，趁她調(diào)整姿勢，迅速用她的手機(jī)撥打了我的手機(jī)。
小三他們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雖然累得滿頭是汗，想坐下歇著，可又不愿意看見我和一個陌生的漂亮女孩兒說笑。
“走不走？”小三斜著眼問我。
“不急，多歇會兒。”
“你歇吧，我們走了！”他們撂給我一句話，氣憤地走開了。
我把手機(jī)遞給女孩兒：“看看怎么樣？”
她打開照片，臉上露出滿意的神情：“真好，謝謝。”
“你不是北京人？”我又問。
“不是。”
“哪兒的？”
“山東。”
“上學(xué)嗎？”
“高二。”
“你們放假了嗎？”
“沒有，我們是昨天晚上趕來的。”
“你喜歡紅葉？”
“喜歡。”
“你也來早了，‘霜葉紅于二月花’嘛。”我想逗她笑。
她真的笑了笑，只不過笑容一閃而過：“我怕，再不來就沒機(jī)會看了。”
“對，你也得趕在周末來，山東離北京挺遠(yuǎn)的。”
“我要下山了。”
“走嗎？”
“我想坐纜車。”
“那你去排隊吧。”
看著她去纜車處排隊，我有點兒舍不得她離開。可小三他們幾個正在不遠(yuǎn)處等我，我忙向他們走過去。
“咱們坐纜車嗎？”我問他們。
“不坐，纜車一人六十，太貴，還是走著下山吧。”
“你們說的啊，別后悔。”
“我們后什么悔，怕是你自己后悔吧？”小三又在挖苦我。
“廢話少說，走！”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我是在山腳下長大的，最明白這個理兒。他們幾個就不懂了，以為下山容易，才不肯坐纜車。這一面的下山路正好在纜車路線的下方，特別陡，每一個臺階都得小心。才走了二十來分鐘，小三就有些吃不消。
“歇會兒歇會兒，怎么踩在石頭上跟踩在海綿上似的？”小三直抱怨。
“腿腳都麻木了唄。”我給他解釋，“下山比上山更費力。”
“還真不如坐纜車。”
“坐纜車？不用，你看天上有塊云，你沖它大喊一聲‘筋斗云’，它馬上飄過來接你！”
“那還得先練‘七十二變’！”
我們都笑了，這一笑，疲累也消減不少。
“瞧下面一段，更陡，小心點兒。”我提醒小三。
“現(xiàn)在我才明白纜車為啥要六十塊錢一位，值，忒值！”
過了一段陡坡，路終于平坦了些。看著纜車平穩(wěn)地向山下移動，我們很羨慕坐在纜車?yán)锏娜恕榱私o自己沒坐纜車找個理由，我指著頭頂上的纜車高呼：“知道它為什么叫纜車嗎？因為它就是專門給懶人準(zhǔn)備的車！爬山，就應(yīng)該用腿，想坐車，馬路上有的是！”
“有道理！”小三他們對我的另類理解表示贊同。
我回身向山頂?shù)姆较蛲ィ敺逡呀?jīng)離我們很遠(yuǎn)。纜車正一個接一個地從那里滑下來。忽然，我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孩兒，她正從高處而來。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老遠(yuǎn)就揮手：“喂，你走得好快呀！”
“還是不如你快。你馬上就回家嗎？”
“是。你到山東來玩吧！我們那兒有泰山，比香山高多啦！”
“你叫什么名字？”
纜車從我們頭頂上過去，過去后就看不到她的臉了，但還能聽見她的回答。
“我叫小蕊。”
“小蕊，你好！”我大聲喊著。
小蕊？她叫小蕊？我猛然間想起上山時看見的那條紅色祈福帶。是她嗎？山東小蕊，應(yīng)該就是她呀！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呆呆地望著她坐的纜車越走越遠(yuǎn)，直到消失在一片松林后面。
“怎么啦？傻了？”小三拉了拉我。
我像剛睡醒一般。
接下來，我顧不得他們跟不上我，匆匆向山下奔去。等我來到山腳下的纜車站，她早已離開。看著一個又一個纜車循環(huán)著向山頂移動，我有些悵然。
我拿出手機(jī)，上面有一個未接來電，應(yīng)該是小蕊的。從香山回來，我常翻出那個電話號碼看，有時看得發(fā)呆，每次看都想做件什么事情。
終于有一天，我按下了那個號碼，把手機(jī)緊貼在耳邊，生怕遺漏了對方說的每一個字。沒想到，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卻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jī)。”
我的心猛然一顫。
山東小蕊，請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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